谢道清带着顾知检走进了福元茶楼。
一踏进雅间内,一屋子人目光齐刷刷投来,见来人是顾知检,齐齐跪拜行礼。
顾知检并未让他们起身,径直坐在了主位上,接过元宝奉上的茶盏,垂眸轻抿一口。
余光瞥见身旁谢道清满含期待的眼神,他摇摇头甩掉这女人昨天那一箩筐奉承的话,耳尖微热,唇角止不住地上扬,复又把压手杯放到唇边,继续小口抿着。
屋内茶香四溢,顾知检慢条斯理品完一盏茶,谢道清悄悄捏住了他的小指为他打气。
「吸气……吐气……下面人全都是石头……」
听到这可爱的心声,谢道清轻笑摇头,松开了手。
顾知检扫过下方,见已有人开始额头冒汗,身形微颤。他神色端肃,清了清嗓,冷淡说道:
“你们可知今日为何召你们前来?”
跪在地上的几人自是互相认识,交换几番眼神,刘掌柜膝行上前两步,挤出两声干笑:
“王爷可是为了侧妃的事前来?”
等了许久,未见上方回应,刘老板越来越心虚,回想起管家的话——大小姐被打的血肉模糊回了国公府,大公子更是命都去了半条,如今还不能起身……
他干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袖口,身形微晃,一头磕在地上,声泪俱下:
“王爷,您可要为我做主啊!那安国公府仗势欺人!小的派人去讨帐,全都被打出来了,小的实在是没招了!”
顾知检打断他的哭嚎:
“十日之内,见不到钱,就换人吧。”
顾知检微微停顿,看着下面骤然松了一大口气的刘掌柜,他戏谑地勾起嘴角:
“你全家老小,也不必在京城了。”
刘掌柜又重新绷紧了皮,眼睛都不敢再眨一下,忙不迭应是。
谢道清看着身边人的进步,满意地勾了勾嘴角。不禁感慨,虽然自己也可以解决,不过狐假虎威真是省时省力,隔着幂篱对着下面人说道:
“如今这些铺子都是我的陪嫁,以后你们便算是为信王府做事,谁要是有损信王府体面,我定不轻饶。临近年关,生意自是繁忙,各位可别记错了帐,往年的账册我不追问,今年我定会严查。”
身后的掌柜们看出了些风向,纷纷叩首在地,直呼:
“谨遵王爷、侧妃娘娘吩咐。”
谢道清却注意到了跪在最后面色难看的两人,这二人是柳夫人的奶兄弟,两人被赐了柳姓,在侯府很是得脸,京郊昌平的田产便是这二人在打理。
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?更何况是这样两条对柳家异常忠心的狗。前面掌柜们动不得,但是这对危险的人不除无法安心。
她放下手中茶盏,冷声道:
“昌平的地,我会派人去打理,便不劳烦二位了。”
年轻些的柳春风当即怒目圆睁,挥着拳头,要冲上前去。
“田里都是我们的人,你……”
身旁一脸阴冷的柳有生,一把死死拉住了冲动的弟弟,灰白的面上绽开个笑,让谢道清只觉得背后发凉,声音也同样鬼气森森道:
“侧妃娘娘说的是,我们兄弟自当回禀夫人。”
谢道清心头一沉,遣散了一屋人。这对兄弟她并不了解,但眼前这人的模样,盲人都能看出来绝非善类。
她手撑额头垂眸沉思,不经意间,瞥到了眼底带着几分期待的顾知检。
谢道清眨了眨眼,凑近那张俊脸,莞尔一笑,轻拍了拍他的肩膀:
“王爷今日好棒,得亏有您坐镇,要是没有您,妾身真是没办法压住这些老油条。”
顾知检脸颊微红,低头拿起压手杯,假装喝茶掩盖情绪。
谢道清一把抓住他的手腕,探头靠近他的眼睛,语气带着笑意:
“王爷可是害羞了?下次年底查账,还得要王爷给妾身撑腰呀。”
顾知检摇头又点头,勉强保持住冷静的神色,却不知他密集的心声已经把谢道清吵得头痛。
「这是夸小孩子的话……」
「今天只有一点点紧张,石头大法果然好用!」
「下次还要我帮忙吗……算了,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,我还是帮帮她吧……」
二人换了间雅室,刚落座,掌柜便殷勤奉上一桌佳肴。
顾知检扶额,及时拦住了掌柜,冷淡吩咐道:
“莫要铺张。”
那掌柜连连应是,躬身快步出了雅间。
谢道清夹起一块杏花鹅,铺在香米饭上,杏花露的馥郁酒香,裹着宣威火腿的咸鲜在舌尖化开,她满足地眯起眼,摇头晃脑。
顾知检看着她,抿嘴微笑,也学着她的样子夹起杏花鹅,配着香米饭送进口中。还没好好品味嘴里的滋味,就看见谢道清动作表情齐齐僵住,眼神带着几分呆滞,一动不动。
顾知检只以为饭里有毒,心头一紧。慌忙起身,不顾碰洒了面前的杯盏,飞快伸手捏向谢道清的脸:
“吐,快吐!”
谢道清脸被捏得变形,茫然看着他焦急的脸:
“王爷?”
顾知检神色紧绷,反复确认见她真的无碍,才猛地舒了一口气。
「还以为是又有人投毒……」
「既然无事为什么这般神色。」
谢道清拉下他的手,眉间忧色未散。刚才那口香米入口,她猛地忆起前世今年冬天,气温异常寒冷,安国公府都险些支撑不下去,更不要提京城内的百姓,饿殍遍地。
可她不愿透露重生的秘密,手指轻拍额头,灵光一闪说道:
“王爷,养父母前两日传来书信,今年北边冬天来的异常早,气温极其低,百姓生计艰难,只怕……”
顾知检神色也凝重了几分,轻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:
“只怕今年京城的冬也难过……王府是否要提前做准备?”
「若是王府大肆囤粮,定会引得皇兄怀疑,到时候只怕……」
「可是城中百姓性命不可儿戏。」
谢道清握紧他的手:
“若有需要,可联系我养父母。边盐令刚开,他们或有余粮。兄长也能帮着收粮。若还不够……”
她顿了顿,
“我嫁妆里有……”
顾知检摇头,斩钉截铁地打断她:
“不必,你自己留好便是。”
谢道清轻心头微暖,前世嫁妆被搜刮一空的记忆闪过,她暗自咬牙,柳婉柔既也已重生,必不会放过这次寒冬的机会。
一入府,二人各自回了院子。
谢道清写好纸条,分别放在两只信鸽上,让冬梅和养父母小心散播冬天大寒的消息。此举虽险,但多少可以敲响警钟……
顾知检翻看着今日北边密报,果然酷寒难当。他蹙眉唤来开阳:
“燕时安,亥时三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