密林的阴影像巨大的网,将凌玥和沈清辞裹在中央。沈清辞靠在树干上,脸色白得像宣纸,唇角的血迹在晨光中格外刺目。疗伤丹药的灵力在他体内缓慢游走,却抵不过锁魂阵反噬带来的绞痛——李长老的掌风里藏着阴毒的灵力,正一点点侵蚀他的经脉。
“不能再等了。”凌玥撕下衣角,用力按住他渗血的伤口,指尖的混沌灵力无意识地涌入,竟让沈清辞闷哼一声,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,“我们必须找到张云鹤。”
沈清辞睁开眼,眸子里蒙着一层水汽,却异常清明:“你知道他在哪?”
“不知道。”凌玥摇头,目光扫过密林深处,那里有一处灵气异常浓郁的山谷,“但我能感觉到,他留下的气息往那边去了。”这三日来,她的混沌灵根越发敏锐,尤其是对张云鹤那种驳杂却独特的灵气,像在乱麻中能一眼挑出的红线。
沈清辞挣扎着起身,折扇早已在刚才的打斗中损毁,他便撕下腰间的玉佩握在手心——那是沈惊寒给他的护身玉佩,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金光,勉强压制着体内的阴毒灵力。“走。”
两人相互扶持着往山谷走,脚下的落叶被踩得沙沙作响,惊起的飞鸟在头顶盘旋,发出不安的啼鸣。越靠近山谷,空气中的灵气就越发诡异,既不是天罡宗的温润,也不是黑风寨的暴戾,而是带着一种刻意收敛的锋芒,像藏在鞘中的剑。
“他在等我们。”沈清辞忽然道,声音里带着一丝笃定。
凌玥点头。这种被窥视的感觉与黑风寨的贪婪不同,更像是一种审视,带着几分玩味,几分探究——正是张云鹤独有的气息。
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,前方豁然开朗。山谷中央有一汪碧绿的深潭,张云鹤正坐在潭边的巨石上,手里把玩着一枚玉简,看到他们进来,挑眉笑道:“比我预想的早了一刻钟。”
“你早知道我们会来?”凌玥警惕地停下脚步,混沌灵力在体内蓄势待发。
“猜的。”张云鹤跳下巨石,衣襟在山风中猎猎作响,“李长老那老狐狸藏了二十年的野心,终于忍不住暴露了,你们除了找我,还能找谁?”他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,笑容淡了些,“伤得不轻。”
沈清辞没理会他的调侃,直接问道:“你知道天罡令的秘密?”
张云鹤的动作顿了顿,随即从怀里摸出一块残缺的玉简,递了过来:“这是我从黑风寨二当家身上搜来的,你们自己看吧。”
玉简上刻着几行扭曲的字迹,是用鲜血写就的,记录着李长老与黑风寨的交易:以天罡令换噬灵阵阵法图,事成之后,黑风寨可分得天罡宗一半的资源,而混沌灵根……要献给“那位大人”。
“那位大人是谁?”凌玥的指尖冰凉。
张云鹤的眼神沉了下去,望着深潭的水面,那里倒映着他清瘦的影子,却看不清表情:“一个你们暂时惹不起的人。”他顿了顿,语气里带着一种罕见的凝重,“但你们必须知道,李长老只是颗棋子,真正想要天罡令和混沌灵根的,是隐在幕后的势力。”
沈清辞猛地抬头:“你是说,我大哥的事……”
“沈宗主闭关走火入魔,恐怕也是他们的手笔。”张云鹤的声音很轻,“噬灵阵不仅能吞噬灵气,还能放大心魔,只要在闭关室的阵法里动一点点手脚……”
后面的话他没说完,但两人都明白了。沈惊寒的“意外”根本不是意外,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。
“天罡令到底藏着什么?”凌玥追问,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。
张云鹤看着她,忽然笑了,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悲悯:“藏着能颠覆三界的力量,也藏着……混沌灵根的宿命。”他指着玉简上的一行小字,“看到了吗?‘混沌生,天地乱’,这可不是空穴来风。”
凌玥的呼吸一滞。混沌灵根的宿命?难道她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灾难?
“别听他胡说。”沈清辞握住她的手,掌心的温度带着安抚的力量,“灵根是天赋,不是诅咒。”他看向张云鹤,眼神锐利,“你到底是谁?为什么知道这么多?”
张云鹤收起笑容,从怀里摸出一枚令牌,上面刻着一个繁复的“影”字:“我是‘影阁’的人。”
“影阁?”沈清辞脸色骤变,“那个游走在正邪之间的情报组织?”
“算是吧。”张云鹤将令牌收好,“我们不管正邪,只认真相。这次来天罡宗,本是为了调查隐世家族的异动,没想到会牵扯出这么多事。”他看向凌玥,“包括你——混沌灵根的出现,早在影阁的预言里,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。”
凌玥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。她的失忆,她的灵根,她的出现……难道都在别人的算计里?
“现在说这些没用。”沈清辞打断他们,声音异常冷静,“当务之急是救我大哥,夺回天罡令。你知道噬灵阵的解法?”
“知道。”张云鹤点头,从袖袋里摸出一张地图,铺在地上,“噬灵阵的阵眼在主峰的祠堂,那里供奉着天罡宗历代宗主的灵位,李长老肯定想不到,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。”他指着地图上的一处红点,“但要靠近阵眼,必须穿过三重防线,每一重都有黑风寨的高手和天罡宗的叛徒守着。”
凌玥看着地图,忽然注意到祠堂旁边有一条细细的线:“这是什么?”
“密道。”张云鹤的笑容带着几分狡黠,“是影阁的前辈留下的,据说能直通祠堂地下。”
沈清辞的眼睛亮了起来:“我知道这条密道!小时候听我爹说过,是为了防备宗门大乱时留下的后路,只有宗主和继承人知道。”
“看来我们的运气不算太差。”张云鹤收起地图,“今晚子时行动,噬灵阵在月至中天时力量最弱,是破阵的最好时机。”
三人约定好计划,张云鹤便去准备破阵的法器,留下凌玥和沈清辞在山谷休息。
潭边的风带着水汽的清凉,沈清辞靠在石头上闭目养神,凌玥则坐在他身边,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——面具早已在矿洞的打斗中丢失,露出的脸庞在水光中显得有些陌生。
“在想什么?”沈清辞忽然开口。
“在想……如果我没有混沌灵根,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事。”凌玥的声音很轻,带着一丝迷茫。
沈清辞睁开眼,认真地看着她:“没有如果。混沌灵根选了你,不是你的错。”他顿了顿,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,“而且我相信,你不会是毁灭世界的人,你会是改变世界的人。”
凌玥看着他,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脸上,映得他眸子里的光格外明亮。这几日的变故让他褪去了纨绔的外壳,露出了内里的坚韧和担当,像被打磨过的玉石,终于显露出温润的光华。
“谢谢你。”她轻声说。
沈清辞笑了笑,刚想说什么,脸色忽然一变,猛地捂住胸口,剧烈地咳嗽起来,嘴角溢出的血迹染红了衣襟。
“清辞!”凌玥连忙扶住他,指尖的混沌灵力疯狂涌入,却被一股更强大的阴毒灵力反弹回来。
“没用的……”沈清辞喘着气,虚弱地摇头,“李长老的掌风里有‘蚀心蛊’,发作起来……会让人痛不欲生。”
凌玥的心沉了下去。蚀心蛊是修真界的禁术,以修士的心头血喂养,中蛊者会受尽七七四十九天的折磨,最终灵力尽散,化为一滩血水。
“为什么不早说?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“说了……又能怎样。”沈清辞的脸色越来越白,“别告诉张云鹤,会影响计划……”
凌玥看着他强装镇定的样子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又酸又涩。她忽然想起在崖底,这个纨绔子弟为了一只画眉鸟摔下来,却在危急关头挡在她身前;想起在城主府,他为了让她 escape,甘愿被黑风寨抓走;想起在石室,他拼尽最后力气将她推开……
“不会有事的。”凌玥握住他的手,眼神异常坚定,“我不会让你有事的。”
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信心,或许是体内混沌灵根忽然传来的悸动,或许是冥冥中有种感觉——她能救他。
沈清辞看着她亮得惊人的眼睛,忽然笑了,那笑容像穿透乌云的阳光,驱散了眉宇间的痛苦:“好,我信你。”
夕阳西下时,张云鹤带着法器回来,看到沈清辞苍白的脸色,皱了皱眉,却没多问,只是递给他一瓶丹药:“这是‘凝神丹’,能暂时压制蛊毒。”
沈清辞接过丹药,低声道了谢。
夜幕降临,三人按照计划潜入天罡宗,借着夜色和密道的掩护,顺利避开了前两重防线。密道里又黑又窄,弥漫着尘封的气息,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脚步声。
快到祠堂时,张云鹤忽然停下脚步,做了个噤声的手势。
前方传来低低的说话声,其中一个正是李长老!
“……放心,噬灵阵已经稳固,沈惊寒那老东西撑不了多久了。”李长老的声音带着得意,“天罡令的密室钥匙我已经拿到,只要等‘那位大人’来了,就能打开。”
“混沌灵根呢?”另一个声音阴恻恻的,像是黑风寨的寨主。
“跑不了。”李长老冷笑,“我在沈清辞那小子身上下了蚀心蛊,只要他一靠近祠堂,我就能立刻感应到。到时候不仅能抓到沈清辞,还能引凌玥自投罗网,一箭双雕。”
密道里的三人脸色同时剧变。
原来李长老早就设好了圈套!
沈清辞的身体晃了晃,显然是蛊毒被李长老的气息引动,蚀心的疼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。
凌玥扶住他,眼神冰冷地看向祠堂的方向。
李长老以为他们会自投罗网,却不知道,他们已经听到了所有的计划。
但更让她心惊的是李长老的话——他拿到了密室钥匙,还在等“那位大人”。
那位大人是谁?他什么时候会来?
子时的钟声从远处传来,沉闷而悠长。
张云鹤做了个手势,示意按原计划行动。
凌玥深吸一口气,扶着沈清辞,跟着他往密道的尽头走去。
前方就是祠堂的地下入口,那里等待着他们的,是李长老的陷阱,是黑风寨的高手,还是那位神秘的“大人”?
她不知道。
但她知道,从踏入这条密道开始,他们就没有回头路了。
沈清辞的手在微微颤抖,却紧紧握着她的手,传递着无声的力量。
两人相视一眼,没有说话,只有脚步坚定地朝着未知的危险走去。
夜,还很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