昆仑设立青鸟台,培养十二信使,实与八聚台鬼鸽一样,为的是打探消息、传递消息、封锁消息。他们同称“青鸟信使”,都是昆仑主座下报信的鸟儿。
进入青鸟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能当上正儿八经的信使,更是难上加难。
还记得选拔信使之日,来了好多杂碎,把清净的青鸟台整得乌烟瘴气,那玉白色通天石柱不知被谁的脏手摸了,五指纹路清晰可见,洁白圣地仿佛遭受了泥土玷污。
彼时,敖沄澈抱着他那蓝山折扇,靠在屏风侧面,环视着来参加选拔的家伙们。
蓝山折扇摇出来的风扩散海桃花香,忽然,一阵奇怪的潮味儿混入其中,敖沄澈不禁皱起眉头,冲着这股子潮味儿的发源处看去。
一个披头散发、穿着宽松束手袍子的人映入眼帘,这邋遢的身旁还站了个穿蓝袍的青年。
不过蓝袍青年就跟邋遢不沾边了,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额角连细微的碎发都没有,那身蓝袍的布料不算是好的,但在袖口绣了个燕南飞的刺绣,这刺绣也不算是很工整,与成衣坊卖的那类是天差地别的。
敖沄澈一瞬间断定,他这身看起来体面、实则上不了台面的袍子,应是亲眷手作。
蓝山折扇慢慢合上,闲散的墨蓝衣色公子迈开了腿,朝这看起来大相反的两人走去。
“二位是来参加青鸟台信使选拔的吗?”
邋遢先朝他望过来,“是啊,仙友也是吗?”
而那蓝袍青年没有开口说话,高冷如一座冰山,只定定看着敖沄澈。
“我不是,”敖沄澈对邋遢没有兴趣,他回望蓝袍青年,“你这衣袍,很是独特。”
许是敖沄澈垂下眼帘说话时,是极为和善的,蓝袍终于有了动作,却是只点了点头。
邋遢重重地拍向蓝袍肩膀,他比蓝袍身量矮不少,这做法看在敖沄澈眼里,颇显得滑稽。
“人家跟你说话呢!小哑巴,你平时在家里不吭声也就算了,你怎么在外面还这么露怯?这昆仑上的哪位人物都是咱们燕家惹不起的,你在这板着个脸给谁看呢?想添堵?”
邋遢说话语速很快,他说到激动之处,还下意识捋了捋袖子,看样子是想打人。
敖沄澈没成想自己闲得没事干过来说两句话,结果挑起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。
身为神职水官,他微笑,看向蓝袍青年,“想来,公子是喜欢安静的,我贸然上来叨扰,是我先唐突了两位。”他转了眸子,又朝邋遢望去:“昆仑乃是静地,往常那小打小闹,莫要在此处施展,亦不可高声喧哗,若惊扰了主座,怕是没入场,先要落选了。”
蓝袍凝视敖沄澈片刻,后退一步行了礼,“多谢水官殿下提点,我与哥哥记下了。”
敖沄澈饶有兴味,“你从方才,就知道我是谁?”
“在下曾有幸在妖王峰读过一本记录着昆仑所有神职仙官的书册,那里面有水官殿下的名字。评说您喜好深海之色,最中心处是为墨蓝,您喜好海浪铺天盖地而来的宏伟,是以总披挂垂地大氅,您喜好海风吹拂人面,送来桃花之香,故,常摇折扇。”
蓝袍始终是淡淡的,语气淡,表情也淡,如同在背诵书中内容一般,毫无波澜。
“那,那本书有没有提过,我传承东海府辖衣钵,是让他们拐上了昆仑?”
墨蓝衣公子神情打趣,他认为面前的邋遢还有冷脸的蓝袍都不会回答这很危险的问题。
可敖沄澈失算了。
蓝袍青年声线依旧平缓,“书上记录说,您幼年聪慧过人,是东海府辖骄子,随时长,愈发叛逆,是东海府辖纨绔,又说您千年前,遭逢三界水患,为保全自己性命,叛出东海,枉顾亲族性命,是东海府辖叛徒。在书上记载的,仅有这些。”
敖沄澈摇动折扇的手腕一停,蓝袍用最平和的声音说出了最不平和的东西,尽管这本书上记载的正是三界四处流散的传闻,而他对于这些东西也有所耳闻,可此刻听人当面说出来,虽不震惊,但多少也有些难以言表的情绪在心里七上八下乱跳。
邋遢当真是急眼了,他死死捏住蓝袍青年的胳膊,蓝袍眉头肉眼可见的皱起,又听见哥哥压低声音在耳边警告自己:“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?你不想活就算了,你别连累我,别连累燕家,我怎么有你这么个晦气的弟弟?待会儿水官要是发了怒,我要跑,你可别拦着我,更别躲在我身后!你今天就算是死这,也得确保我没事!燕家还等我回去掌舵呢……”
“你是燕家小公子吧?”敖沄澈调整几秒,状态恢复如常后,他问着:“这些传闻流散许久,我也问过很多人,他们都没有像你这样实话实说,你为何敢呢?”
蓝袍甚至没有扥开邋遢掐着他胳膊的手,像是这样的日子已过习惯,“我不明白这有何敢与不敢,水官殿下既在昆仑神职,问在下话,理应如实回答,更何况,这些传闻,本就与我、与燕家无关。将事情如此潦草记录在书册的那人,才应该害怕。”
“此话何意?”敖沄澈挑眉看戏。
“他评说您喜好深海之色,最中心处是为墨蓝,我觉得不对。深海之色,最中心处,日照改色,您喜好墨蓝,是因海之旋涡,立天俯观是为墨蓝,您在提醒自己,身在深渊旋涡。
他评说您喜好海浪铺天盖地而来的宏伟,是以总披挂垂地大氅,我也觉得不对。您这大氅虽上头是墨蓝色,下面却有浓重的暗红波色点缀,一走一动,仿佛有血随您而来。您喜好披挂垂地大氅,并非是爱什么铺天盖地的宏伟海浪,您是想,带着走过的路,往前走。
他评说您喜好海风吹拂人面,送来桃花之香,故常摇折扇,我觉得更不对。折扇,是为曲折环扣之驱风,展开时是江山如画,而合起时,是生硬木头,您既摇了折扇,这轻飘飘的物件,是该连带着那上头的如画江山,都随您动一动。”
蓝袍青年很知礼,他冲着敖沄澈垂头拱手,“在下见解浅薄,水官殿下勿怪。”